欧镔进:被HIS人生,选择HIS一生(上)

发布时间:2023-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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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菩提树下偶遇来自广东的郭扬帆主任,一见如故。菩提山庄夜幕降临,在我那不宽的小舍里,我们一群人海聊到了夜半三更,聊到DOS和Novell、聊到网景(Netscape)、聊到以KB为单位,惜bit如金的感受,聊到数据库的发展变迁、聊到上系统收获的酸甜苦辣、聊到IT江湖上的分分合合和恩怨情仇,聊到资本的嗜血本性,聊到跌宕起伏的HIS人生。我曾无数次被感动迸发出火花,想刻录下这些故事,但每每都因我那动笔的懒惰一次又一次熄灭。这次郭扬帆主任倡导并发起的《我的HIS人生》写作,又重新点燃了我去寻找医信人记忆的激情。我觉得一个人的记忆记载着这个人一段时期的经历,一个行业群体的记忆,记录着一段历史变迁,《我的HIS人生》在寻找医信人的记忆、讲述医信人的故事、回放IT江湖的发展变幻、重温医信人内心的自由意志。这里有你的故事、我的故事和我们的故事......

  一段BASIC代码开启了我被HIS的人生

  在那个毕业包分配、一切服从组织安排的年代里,干一行、爱一行、专一行的思想早已经深入到我们骨髓里。作为一个医学生毕业分配到医院,我在历经临床医技科室、医务管理、外事办国际交流处煅炼后,走上医院行政岗位。1990年正值全国上下沉浸在成功举办亚运盛会的高潮之时,我接到了起草“桂林医学院附属医院十年发展规划草案”的任务,经过四个月的调研与学习完成了第一稿的“草案”。我查阅了当年“草案”手稿,在“草案”的第二阶段实施内容中第5小点这样描写:加强医院现代化管理的建设,全面开始全院的电子计算机管理规划建设。1992年首先规划建设电子计算机室,在条件成熟时成立信息科。就这么一小段话,让我不经意间迈出了HIS人生的第一步。

  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无论是医院环境、业务及经济体量,还是医疗技术和管理水平,附属医院在桂林都不突出。作为桂林本科医学院校的唯一一所附属医院,医院此时此刻亟需有一个跨越式发展来改变这种状况。为了不辜负领导的信任,完成好编制十年规划草案的任务,我用了四个多月时间对全院的人、财、物和后勤保障能力进行调研,形成院内客观统计数据,联合党办对职工思想状况以及职工对院领导班子的信任度,进行了问卷设计调查获得可参考的主观数据,最后以这些内部数据和桂林市卫生统计年鉴数据为样本,利用模糊数学和灰色系统理论建立数学模型,用BASIC语言编写程序,进行了桂林市卫生资源发展变化趋势预测,并以此为对照,编制了我院的十年建设发展规划。这一过程是我院建院以来,第一次利用计算机和数学模型的预测数据及其图文曲线来为医院管理提供决策依据。也正是这次BASIC语言的应用尝试,医院领导班子在讨论了我这份草案后,决定把医院信息化建设的任务交给我。回想起来,其实这个小程序很简单,就是建模、循环语句和输入输出语句。当时院办没有计算机,条件极其有限,为了完成这个模型运算,只能到财务科借用我院唯一的一台0520长城286计算机和24紫金宽行打印机来调试程序。汉字是DOS环境下的中文之星(Word star),然而就是这几个简单的几行BASIC代码开启了我的HIS人生!

  在选择中学习成长

  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计算机专业并没有普及,从事信息化工作的可以说是来自五花八门。在医疗行业信息人中,有学医的,有学统计的,有学财会的,有学医疗器械的,甚至还有学机械的,真正计算机科班的寥寥无几。但是作为1.0版本的信息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大多是计算机的发烧友或计算机爱好者,大部分都是因为工作需要和对计算机的爱好,走上信息人这条道路的。而我当时就是因为工作需要,是被逼着上架的鸭子。但我就是凭着一份热情和在大学选修课学到的计算机知识,开始了医院的信息化规划与建设工作。为了弥补计算机专业上的不足,我报名参加了“中国计算机函授学院”在“桂林电子工业学院”(今天的桂林电子科技大学)面授的“计算机及其应用专业”的学习,学习班为期二年,只设有专业基础和专业课程,没有其他类似政治等文化公共课。每天白天上班,晚上和周末骑着自行车到桂林电子工业学院上课或做实验。在这个班上我结识了许多来自市公安局、统计局、人社局、财政局和设计院等政府部门的朋友,他们与我经历相似,为我院后来的信息化建设提供了不少帮助。系统建设初期首先面临的是硬件网络环境建设和应用系统建设。按照计划,首先是计算机室选址,同时确定医院组网方式。对于我这个初涉信息化建设的外行人士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众所周知,上世纪90年代的亚运会不仅带来了空前的体育盛宴,Novell也乘势涌入了中国。随之而来的Novell无盘工作站也开始流行。选择什么样的组网方式?除了当时流行的Novell网之外,是否还有其它更好的组网方式选择?经过学习并走访了解,我发现银行、邮电、柳钢等重要行业和企业都毫无例外采用了基于UNIX系统下的多用户组网形式,性能非常稳定,而当时在其他一些企业使用Novell无盘工作站模式都有稳定性较差、很容易出现网络掉线故障和病毒感染的情况。在艰难的选择中,当时我用了一个最笨的选择办法,那就是跟随重要行业用户选型。最终,我们完全照搬了金融系统的建设及运行模式:SCO UNIX操作系统+INFORMIX数据库环境下的多用户系统终端模式。整个信息化建设从可研规划到机房选址建设,再到软件系统建设上线历经了3年多,终于在三甲医院申报前完成了第一期信息化建设的基本内容,同时整合病案统计室、图书室和计算机室,成立了信息科。

  在1995-1996年医院的“三甲”评审过程中,医院各科室除了需要准备好医疗业务材料之外,还需要准备大量的各种制度和管理资料,当时计算机可以说是一个奢侈品,全院所有科室都没有办公用的计算机。但医务人员使用计算机的热情很高,硬是学习使用UNIX系统自带的文本编辑器VI,在配置的信息系统实达终端上来编写三甲材料,当然所有文档和数据也只能放在服务器里。另外INFORMIX数据库还自带了一个很好的工具“4GL”,这个4GL工具可以很方便的定制下拉菜单。我们用这个工具很容易生成各科室自己的备查目录并关联到相关的支撑文档。这样评审专家既可以查看科室的文档,也可以在任何一台终端上通过下拉菜单迅速查到他们想要查看的管理文档资料。这个小小的应用让专家对我院产生了非常良好的印象,为医院成功申报三甲赢得了不少加分。在三甲评审总结中,评审专家对于我院的信息化建设成果给予了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医院成功通过三甲评审,极大促进了全院建设与发展。同时医院信息化应用的规模与范围也在快速扩大,除了住院收费和药库药事管理外,陆续上线了病案统计、后勤物资管理等信息系统,门诊收费系统也开始上线试运行。系统终端从开始最初的16台、32台扩充到64台,最后全院所有科室都接入了多用户内网。

  由于信息科的快速发展,工作量也随之加大,院领导批准了我离开院办专心做好信息化工作的辞请,经过10多年的服从安排,我经历了从医疗到管理,从管理到信息技术三个跨度的转化,最后我这个兼职信息人选择了专职信息人的人生。这是我步入社会以来第一次主动自主选择,也成了我后来职业生涯的全部选择。

  创新的收获

  1.0版本的信息人在信息化建设中,正好面临着国家改革开放的发展初期,在当时频繁变化管理体系以及标准滞后的环境下,决定了医院在推进医院信息化建设过程中必然要有IT技术在应用场景上的不断创新。在我院通过了三级甲等医院评审后,还来不及修整就得继续推进下一阶段的信息化建设,扩大HIS的应用和覆盖范围。为此,必须首先是巩固原来的成果,推动门诊系统全面上线。

  在三甲医院评审期间,医院门诊部分上线,住院及其相应的配套系统都已经上线。住院系统上线试运行一个月内,包括出入院处的全部病区都完全实现了系统设计的所有功能,不再使用传统的手工操作流程。我院的设计跟当时很多先划价后记账收费模式的收费系统不一样,收费系统在设计之初就是按照医嘱和处方录入模式设计。在系统上线前,财务科住院收银人员的工作方式是一个人管理一个科室,每人手上一个算盘,一本收费价目表和记账本,每天要对医嘱、处方单和处置单发生的费用进行记账登记汇总。在患者出院时再次根据医嘱、处方单和处置单进行核算汇总,结算工作量很大,如果遇上医嘱量大的病历,出院患者很难做到当天出院当天结算,有些出院患者需要等两天或更久才能结算,这样不仅给患者带来极大的不便,也给逃账、拖欠医疗费用的患者创造了条件。住院系统上线后,收银人员每天只需录入医生开出的临时医嘱(包括手术单)和长期医嘱,患者出院时就能自动结算,小夜班护士接班时能够一键浏览科室患者欠费和预交金状况,大大方便了科室的经济核算管理。这样的工作方式住院收银员彻底甩掉了算盘、价表和账本,工作效率大大提高,差错率也大幅降低,临床科室任何时候都可以查询到科室的业务收入状况,欠费、逃费的也一目了然。因此住院系统上线时,临床科室和财务科收银员都很配合,积极性很高,上线也非常顺利。然而,门诊上线就不那么顺利,遇到了很大的阻力,上线好几月后仍然还是手工和系统并行。

  跟住院不一样,门诊系统上线前收银员的工作方式是只负责服务项目的划价和收款开发票,不管医技和药品价格,工作相对比较轻松,很多收银员都是本院职工家属,年龄也普遍偏大。患者缴费得先到相关医技科室和药房窗口划价,然后才到收银窗口交费。当时上线的门诊系统则要求他们能看懂医生处方和处置检查单,同时还要能录入患者姓名和门诊诊断。虽然系统在初始化时已经对所有药品、耗材和收费项目字典,都做了可自由选择的五笔和拼音简码,唯一要录入的工作主要是患者的基本信息,但对于文化基础不高的大龄收银员来说要看懂医生处方,尤其是大部分医生开的都是拉丁处方,并要求快速录入患者姓名,还是压力比较大的。虽然上线前经过多次培训但效果不明显。财务科也因各种原因迟迟不愿意全面正式使用门诊系统。系统上线后一直是本院职工窗口的试运行,整个门诊收费处于计算机与手工混合使用状态,严重地影响了药房、统计、核算等其他系统的运行效果,整个信息系统的效能不能充分发挥。对比住院系统全面上线过程的分析,发现最主要的原因是处方阅读、汉字输入困难和习惯问题。

  为解决以上问题和困难,全面推进门诊系统的使用,医院提出了新的解决方案:调整住院部年轻收银员到门诊,加大对收银员培训的力度,处方阅读由药剂科负责,汉字录入由信息科负责;高峰时段增加门诊收银窗口;开发“实名制就诊一卡通系统”,全面推行每个患者一个ID的实名制管理。在当时如果能实现每个患者一个ID实名制的就诊一卡通,就可以完全解决收银员汉字录入的为难情绪,同时门诊的各种报表会更加精准。在当时的环境下,采用的是标准条形码技术,用条码体系中兼容数字和字母的39码来制作患者的条形码卡片,针对挂号窗口人员文化水平太低,还制作了门诊科室、出诊医生的条形码卡片,尽量减少键盘的操作。

  整个实名制就诊条形码管理系统收费部分在一周内完成了开发与调试。前台终端使用红外扫描笔作为条码识别的扫描设备,在上线测试中我们发现针式打印机打印的条形码扫描光笔识别率低,有时要反复扫描才能正确识别,为解决这一问题必须选用当时比较昂贵的激光打印机。几经辗转,托学校教务处凌处长在北京出差时,从中关村带回一台EPL-5200EPSON激光打印机。为提高就诊卡的使用寿命和就诊卡的质感,我联系桂林造纸厂专门定制了A4的加厚铜版纸来制作门诊就诊卡。就这样,医院一台EPSON激光打印机、一台过塑机和无数过塑膜开启了当时的实名制就诊条码“一卡通”创新之举。

  在项目实施中,医院计划首次制卡免费,补卡收费0.5元,在大批量制卡完成后择日全面启用门诊系统,取消手工收费。在所有设备到位和系统调试完成后,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如何大批量快速制作条形码就诊卡,并把这卡发到就诊人手中。在当时,就诊患者主要有完全自费、公费医疗(红、蓝、绿本)、劳保医疗的合同记账和本院职工四大类医疗收费结算形式。医院当时的策略是完全自费患者临时制卡,后三类集中批量制卡。为快速完成批量制卡和卡发放工作,我直接联系到时任分管公费医疗的卫生局吴副局长,让她带我去公费医疗办公室拷贝了桂林市所有的公费医疗人员的基本信息,同时提前召开一年一度的劳保医疗合同单位答谢大会,借答谢大会的机会介绍医院的门诊就诊“一卡通”系统,让他们提供单位职工及其家属的基本信息,把制作的卡发放到他们的职工及其家属手中。很快,我们收集到了后三类人员的基本信息并导入到HIS系统中。不到一个月完成了本院及其家属、桂林市全部公费医疗人员的制卡和发放工作。接着劳保医疗合同单位的桂林各高校也完成了制卡和发卡工作,正在劳保医疗的合同企业陆续完成制卡和发卡工作的时候,医院发生了一起收银员开阴阳手工发票的事件。这事件对医院管理层震动很大,医院紧急召开了院党政班子会,在会上要求财务和信息科立刻全面启动门诊系统,对不能胜任的收银员进行待岗或换岗处理。医院试运行快一年了都没能全面启用的门诊系统,在这一突发事件影响下,没等实名制就诊一卡通的批量发卡全部完成,就一夜之间强行全面启动了。

  门诊全面启动后,开始几周高峰期有些窗口排起了长队,但几周过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我当时很佩服那些年纪大的收银员,他们居然能在短时间学会看懂医生们开的处方,尤其是看懂拉丁文处方真是不容易。门诊系统全面上线一个月后医院的批量发卡工作也基本完成,随后正式全面启动了实名制就诊“一卡通”系统。由于在当时的环境下,市民没有携带就诊卡和身份证的习惯,一卡通实名就诊系统全面启动几个月后开始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问题,首先是就诊者没有带卡的习惯不重视就诊卡的保管,经常丢失就诊卡,每天临时制卡的工作量很大。同时,就诊卡丢失补卡要收费,患者意见也很大,投诉医院乱收费。这样在院周会上开始出现反对继续推行实名制就诊一卡通的声音。反对者的主要观点是,补卡收费患者有意见,而且没有收费标准,有可能受到物价局的处罚;全区没有一家医院要求实名就医,桂林也没有一家搞就诊卡;由于市民没有带卡的习惯,让就诊者带卡就医患者感到很不方便,导致患者不满意从而去其他医院,从而造成门诊患者流失,导致门诊量下降。

  受诸多因素影响,就诊卡逐渐开始变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随着桂林医保改革的推进,医院精心设计的“实名制条形码一卡通系统”就这样无声无息地退出了大家的视野。这是医院信息化建设以来第一个没有完成设计使命的信息系统。我们常说,只要努力就会有收获。这次的努力确实也有收获,但主要收获的是失败和教训。十年后随着芯片卡、磁条卡等技术的成熟及其应用市场的普及,同时在上级部门的倡导下,实名制就诊卡在各大医院很快得到推广并取得良好的效果,老百姓也自然习惯了携带就诊卡就诊。如今在医院已经不会有人因为实名制就诊卡的问题投诉医院。但是在当年,应用场景跟现在一样的情况下就是不能顺利推行。这个教训再次告诉我们,恰当的时间做恰当的事情,才有可能收获成功。虽然说医院当年规划的“实名制条形码一卡通系统”像流星一样,一闪而过,但在项目计划和实施过程中我们的思考和历练,为后来条码技术在物资管理、药品管理、病案管理、排队叫号等诸多方面的应用打下了坚实基础。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欧镔进,现任广西预防医学会卫生信息技术专委会副主委,广西人工智能学会智慧医疗与大健康领域分会副会长、桂林市卫生信息学会名誉会长。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信息化建设。历任桂林医学院信息化建设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网络中心副主任和附属医院信息科长。组织实施了数字化医院、数字化校园及数据中心建设。曾获广西计算机推广应用成果三等奖。